“四月八”——神奇的畲族牛王节
赵华甫
在黔东南和黔南的麻江、凯里、都匀、福泉等县（市）毗邻的山区里，居住着一群史称东苗、东家，自称“嘠梦”或“阿孟”的人们共同体，他们在贵州共有4万多人口，后经民族识别，1996年认定为畲族。
贵州畲族是全省十七个世居少数民族之一，他们至今还保存着自己的语言、文化和节日习俗。“四月八”就是贵州畲族最隆重的节日。
每年农历四月初八这一天，贵州畲族男女老少都穿上民族盛装，带上七彩花糯米饭，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瓮榜朗”（古地名，今麻江县隆昌村），载歌载舞，共度节日。节日里还要举行吹芦笙、赛马、跳舞、斗鸟、打陀螺、摔跤等比赛活动，胜者放鞭炮，披红挂彩祝贺。随着现代体育的发展，现在“四月八”节日还增加了篮球、爬山、拔河等体育活动，一般会期三到四天。人们利用节日盛会，老年人相聚交流生产经验；离别在外的姐妹节日相聚，诉说别离之情；男女青年在节日里相会，对山歌，说情话，结成美好姻缘。四月八节日也吸引了周边其他各族同胞参加，人数多达两三万人，届时会场上人山人海，欢声笑语，笙歌飘扬，成为一个民族团结的盛会。
“四月八”节日的由来，传说很多。有的传说是畲族的“岁首”节，有的传说是牛王节、米王节、药王节和祭祖节，众说纷纭，其中以牛王节(亦称牛寿节)流传甚广。居住在畲族聚居的隆昌村光头寨，现年七十六岁的老人王金才老人就持这一观点，并恪守着贵州畲族人敬牛爱牛，给牛王祭祀祝寿的古礼。他说，四月八这天是牛王下凡到人间来帮助人们耕种的日子，我们要放牛休息一天。
那么，为什么“四月八”这天要祭祀牛王，给牛放假一天？这里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相传，开天辟地时，因为天上的玉皇大帝规定只给人们每天只能吃一餐饭，人们经常饿肚子，生活不下去。于是贵州畲族东家人开天辟地的英雄报洽然洽上天去禀告玉帝说明人间的苦情。玉帝知道后，立即派身边的牛王随报洽然洽到去人间了解情况。牛王来到人间后，他亲眼看到地上的人们一天只吃一餐饭，确实吃不饱。他想，最少也要一日三餐才吃得饱。在人们的请求下，心软的牛王就私自答应了人们的请求。从此人们就一日三餐了。但是这样，人间的粮食更加不够吃了。人们又把情况反映给玉帝，玉帝很生气，就罚牛王下到人间去替人拉犁，扩大种植，解决人们一日三餐吃饭的问题。
牛王临下凡的时候，他对玉帝说：“你叫我下去拉犁，我去干重活路，一天一餐饭不够我吃。”
玉帝说：“一天给你三餐行不行？”
牛王的犟脾气来了，他说：“不行！我身体这么大，干的又是重活路，一日三餐怎么行呢？”
玉帝就说：“那我给你两把扇子扇凉、一根鞭子赶蚊子，让你整天吃，该可以了吧！”
牛王答应说：“行！”他就高高兴兴的下凡去了。
从此牛的头上长了两片耳朵扇凉，屁股上长出了一条尾巴，他整天甩着尾巴，嘴不停地啃着青草。
牛王下到人间的这一天，正好是农历的四月八。牛下到人间后，他替人间拉犁很卖力，扩大了许多土地，逐渐解决了人们的吃饭问题。
在牛王的帮助下，贵州畲族人的庄稼长得越来越好。有一年，族人田里的秧苗长得特别好，人们就想，这一定是牛王的功劳，我们不能忘记牛的功劳啊！人劳动累了都会休息，牛一年到头为人们耕地，也要放假一天休息啊！于是人们就把农历四月八牛王下凡到人间来的日子，当成他的生日来纪念。
大家就来规定，“四月八”这天是牛王的生日，我们要来给牛王祝寿，给牛“打替身”“喊牛魂”。这一天要忌牛脚，要给牛放假一天，不准使用耕牛。还要求人们早早拉牛出去吃露水草，要煮包谷、米糠喂牛，要打巴茅草喂牛，不准用棍棒打牛，更不准用石头砸牛，记住，不要用脏话骂牛！要是砸伤了牛眼，打断了牛腿，牛死了，家里没有牛犁地。如果谁家不相信，这一天拉牛犁田，牛会流泪的。要是让牛伤心流泪了，这一年就没有好收成，全家人就得饿肚子！
于是，“四月八”这天，我们在麻江县隆昌村光头寨王金才老人家，看到这一幕——
“四月八”这天一大早，王金才老人就早早起来，他按规矩，向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交代，要他们记住，今天牛的生日，要“忌牛脚”，不准拉牛去犁田犁地。他还准备了一只鸭子（水牛要鸭子，黄牛要鸡）来扫圈，给牛“打替身”“喊牛魂”。
王金才老人还是当地会祭祀的祭司。这天他备了净茶酒礼，来到牛圈门前，焚香烧纸，并用贵州畲族的东家话喊牛魂（以下是汉语翻译）：
牛魂快回来，牛魂快回来，牛魂回家来。太阳落山了，你该回来了，年头年尾转了，你该回家了。
牛魂啊，你回圈里来，从你坐的坐处来，从你睡的睡处来，从你站的站处来，从你打架的地方来，从你玩耍的地方来。
牛魂啊，你从吃草的地方来，你从玩水的地方来，你从喝过水的沟里回来。
牛魂回家来，粮食来喂你，糯谷来喂你，盐巴来喂你，圈神来护你，家神来护你，最嫩的巴茅草喂给你，最香甜的谷草甩给你。
回来啊，牛魂回家啊，你们成群地快回来啊，你们一个跟着一个地回来啊。
回来啊，牛魂回来啊，你若是不回来，你若是贪玩耍不回来，你可知道呀，给论（两路口）那里有虎豹，格保超（甘巴哨）那里有宰牛场，格欧更（瓮安牛场）那里有放牛郎，干坝相西（贵阳花溪平坝）那里有贩牛郎；帮选（向塘）那里的人拿着吹牛刀——这些孤坟野鬼里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个个都残暴，见牛他就牵，拿去喂虎豹，见牛他就宰，宰的血淋淋，死的多可怜，这些放牛郎，见牛他就牵去卖，卖到远地去，那里没草吃，那里没水喝，活活饿死掉，那些贩牛郎，手段更残忍，把你的血换酒喝，把你的骨头换成钱来用。
牛魂啊，你快回家来，回到家中后，大人小娃都爱你，圈神牛神都护你，山川大地欢迎你，主人家爱惜你，今天来祭你，明年还祭你。
快快回来啊，回到你的屋，回到你睡的地方，长的多壮实，耕作有力气，帮人出大力，一日三餐定实现。
牛魂啊，你快回家来，回到家中后，大娃小蒽都爱你，圈神牛神都护你，山川大地欢迎你，主人家爱惜你，今天来祭你，明年还祭你。
快快回来啊，回到你的屋，回到你睡的地方，长的多壮实，耕作有力气，帮人出大力，一日三餐定实现。
尔后，他用三片巴茅草，沿着圈内的墙根脚做扫除的动作，杀了鸭，用鸭血和鸭毛点在圈门的关板上，说牛魂回来了，一切大吉大利。
一番祭祀之后，他吩咐他儿媳在家煮好包谷和米糠等下午喂牛，他吩咐他儿子上山去打巴茅草来喂牛，他还告诫他的孙子孙女们今天不要用脏话骂牛，不要用棍棒打牛，更不要用石头砸牛。说完他就早早地拉牛出去吃露水草。
因为“四月八”这天要给牛休息一天，不准使用耕牛。人们闲下来，家家户户都要给五谷染上七色花衣，给五谷穿上花衣服，让五谷高高兴兴下地去，秋后给东家人带来一个好收成。同时，染七色花米饭，也展现畲族妇女心灵手巧。在会场上，姊妹相见，亲朋好友相遇，姑娘遇到心仪的小伙，也可以通过赠送花米饭表达情谊，从而进一步交往，年轻的姑娘小伙最后走向婚姻。
为了给五谷穿花衣，初七这天，各个畲族村寨的男女青年到马坡（地名，今凯里碧波镇偿班村境内）去摘染饭叶、染饭花。男女青年在马坡相识，相约四月八去爬丛蚁坡相会，吹芦笙、唱歌跳舞，形成初期的民族集会。三天集会之后，老人要求不准打粑粑，因为“四月八”过后五谷要下地去，我们打粑粑会伤了五谷的心。老人还把芦笙封了，要年轻人把心收了好好干活，等到秋后庄稼收好了，再开启芦笙吹奏。
通过集会，那一年风调雨顺，人们在牛的帮助下，庄稼长得很好，五谷丰登，大家迎来一个丰收年。
贵州畲族“四月八”集会就这样形成了。后来，由于丛蚁坡地势较高，四面八方的人们来看会的人很多，非常热闹，山上的水井太小，不够人们吃。加上清末民初，兵荒马乱，虫蚁坡出了匪患，人们为了安全，才把会场移到现在的“瓮榜朗”。
（2019年5月12日于麻江隆昌“瓮榜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