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少年叶向阳（小说）
赵华甫
天刚蒙蒙亮，叶向阳就起床了。
是奶奶“咳咳咳”的咳嗽声惊醒了他。他赶紧起来，他要赶在上工之前帮奶奶挑一挑水。他家住在九层坡寨子较高的位置，至今还没通自来水，吃水要到半山腰寨子中间的水井去挑。
奶奶本来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但当她开门出去抱柴禾时，一股山风透过门缝扑面而来，呛得奶奶连咳了几声。虽然时令已到夏季，但高原上的清晨，山风还是凉飕飕的。
叶向阳来到厨房，奶奶已经早早起来蒸饭，火旺旺的灶膛里正在烤着一团饭团，饭团下正在烧几个洋芋，透着一股香味。这就是奶奶准备给叶向阳一天的饭。奶奶看见叶向阳进厨房来要水，奶奶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还没亮明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不睡了，奶奶，我要挑一挑水再去上工。”他答。
“水缸里还有水。”奶奶说。
叶向阳把水瓢伸进水缸里去舀水洗脸，缸子里还有一半的水，但是他想上工之前还是要去挑。再过十多天就开学了，开学之后他和两个妹妹就去学校上学了，家里只剩下奶奶一个人，趁现在还没开学，他想多帮奶奶一点。叶向阳洗完脸就挑着水桶下去挑水。
两年前叶向阳的爸爸打工得肺病去世了。那一年他妈妈也在外面打工，安葬了他的父亲，妈妈再也没有回来了。他和妹妹叶青青、叶欢欢只好和奶奶相依为命。本来他父亲去世了，他妈妈有责任抚养他们兄妹长大，但他听寨子里打工回来的人说，他妈妈在外面和别人组建了新的家庭，还生了个小弟弟，那边生活也困难，顾了那边就顾不了这边。他没恨妈妈，他觉得他自己已经十六岁了，男儿当自强，自己应该照顾好妹妹和奶奶。因此他曾经想辍学去打工挣钱养家活口。他回家了，老师和同学都来劝他回学校。老师说，你成绩很好，辍学去打工太可惜了，再说，你还不足十六岁，去打工人家也不要你。同学们说，有困难，我们大家一起来帮你克服。在大家的劝说下，他擦干眼泪重新返回学校读书。
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今年他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高中。他成了九层坡少年儿童学习的榜样。九层坡寨子叶小龙家爷爷经常拿他作对比，骂叶小龙和他一样大，一天只知道玩手机，不求上进，高中都考不取。
叶向阳考得这样好的成绩，省城和州府的重点高中都打电话来要他去就读，但他想，去省城和州府比较远，大城市开销大，他最终还是选择在县城一中就读。在县城就读一来离家近，开销小，二来县一中奖励一笔为数不少的奖学金，这笔奖学金完全可以支撑他完成三年的高中学业。他的两个妹妹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属于义务教育阶段，国家免费入学，但是每个星期从学校往返回家的车费，还得自己支付。他家里情况特殊，村里乡里的领导都很关心，把他家纳入农村“低保”兜底保障，奶奶在家吃饭不成问题。他最担心的是，奶奶年龄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只怕他们去上学了，奶奶在家里生病，没人照顾。如果奶奶生病住院，还得花钱。虽然现在想他这样的农村家庭，政府有医疗保障，但是一旦生病住院，不可能一点都不花钱啊。
于是叶向阳趁中考结束放假期间，去县城打工。他这个年龄，只能给人家发传单。发传单的活并不是天天有，他一天从家往返县城，开支大，发传单入不敷出。他又去饭店找工，传菜、洗碗都行，只要人家愿要，他都愿意干。可是饭店老板要的是长期工，像他这样的暑期工老板一般不要。
他好不容找到一家火锅店，老板愿意收留他，包吃包住，一千五百块钱一个月。上班的第一天，恰巧寨子上的叶小龙骑着摩托车载他女朋友前来到火锅店吃饭。那天叶小龙染上了红头发，坐在店里格外显眼。加上他的女朋友紧紧抓住他，小鸟依人状，小店里的人都把目光向这对少男少女投过去。这时叶向阳走过去给他们传菜单，问他们要什么锅底，酸汤或是麻辣？叶小龙抬起脸来，看见是叶向阳，感到很吃惊地说：“向阳，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打暑假工。”叶向阳答。
叶小龙的女朋友娇滴滴地说：“他是谁呀？亲！”
叶小龙说：“我们九层坡的，学霸！”
叶向阳有点不好意思说：“两位要什么锅底？”
“就要酸汤吧！”叶小龙的女朋友说。
“好的，两位稍等！”说着，叶向阳转身离去。
叶小龙说：“等等，不是两位，后面还来四个人，一共六个。”
“好！”叶向阳点点头。
叶小龙的父母在浙江打工，后来承包了一个制衣厂加工服装，一年有十多几万的收入，他家在九层坡先富起来。叶小龙和他爷爷留守在家，他的父母总觉得亏欠了他，只要他要什么，他的父母都尽可能满足他。平时银行卡就在他身上，想什么时候取钱就什么时候取。他父母之前为了与他联系方便，给他买了苹果手机，从此却沉溺于手机游戏。中考刚刚结束，就换了新摩托车，染上红头发，带着女朋友四处游荡。饿了进饭店，晚上进网吧，回到家就颠倒黑白蒙头大睡。
那天叶小龙带着女朋友来到火锅店吃饭，后来还来了四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他们要了酒。先是说说笑笑喝酒吃菜，后来酒劲上来了，挣得面红耳赤，最后动起手来，大打出手。老板慌忙报了警，警察来了才把事情止住，那几个少年都被带进了派出所。
老板打听到红头发少年是九层坡的，跟叶向阳是一个寨子的人，老板以为叶向阳也是一伙的，第二天把叶向阳辞退了。
好在寨子上叶小龙的叔叔叶光辉在蓝莓园打工，现在是蓝莓采摘季节，需要人工采摘。叶向阳就去找叶光辉，叶光辉带叶向阳去采蓝莓，每天起早贪黑，老板给七十元一天，叶向阳觉得这份工还好，他要干到开学去，可以帮奶奶挣点钱。
每天出工前，叶向阳都要帮奶奶去挑水。奶奶天不亮就起来为他准备一天的饭。然后奶奶还要喂猪、喂鸡，要到地里去侍弄他的辣椒和瓜豆。两个妹妹起来，一个去地里打猪草，一个上坡砍柴，大家都忙个不停。
叶向阳挑水回来，就赶紧吃饭。这时天已大亮，奶奶把饭团和那几个烧好的洋芋装好了，还给他装了一瓶水。叶向阳带上奶奶为他准备的这些食物，匆匆赶下村口去等叶光辉的农用车，和叶光辉乘农用车去工地。
那天他们刚刚来到蓝莓园，村长就给叶光辉打来了电话，说不好了，家里出大事，叶小龙把他的爷爷杀了！
大家都很震惊！
原来从那次在火锅店打架以后，叶小龙的父母就控制小龙的钱了，并叫他爷爷把银行卡收起来。叶小龙在网吧玩的是那几款叫“卧虎藏龙”“魔兽世界”“英雄无双”的杀人游戏。之前玩游戏总是他赢，杀了很多人，他沾沾自喜。这次他在网上遇到了玩家，把他杀死了二十三次，他很生气。玩到最后他没钱买设备了，回家闷闷不乐，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来就跟他爷爷要银行卡取钱，爷爷不给。他越想越气，突然失去理智，臆想到游戏中杀人情景，游戏中买设备要钱，现实中菜刀就挂在墙上。他从墙上取下菜刀来，手刃了他爷爷。杀人后他跑去派出所投案了。
这一天的活路是做不成了。叶向阳和叶光辉乘车来到九层坡，警车和救护车上的灯光不停地转，警报声不停地叫，声音响彻天空。
走到叶小龙家门前，乡亲们站在他家院坝议论纷纷。叶向阳和叶光辉凑屋里一看，只见叶小龙的爷爷倒在地上，血从爷爷的脖子上流出来，地上是一滩殷红的鲜血，已经凝固。那把锋利的菜刀凝上一抹鲜血，摆在一边。
几个警察在维持现场，一个警察在拍照，救护人员在一旁看，表示无能为力。
（2019年5月4日星期六初稿于麻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