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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牛村的女人们

2018-09-24 17:33 作者:颖骄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小说)牛村的女人

——节选自《牛村牛事·女人》

文/颖骄

终于放暑假了,牛牛算逮住机会了,哭着要回牛村去,牛爷爷也一次又一次打电话追问孙子回去的时间,只字不提孙女。可见,牛爷爷还是个老封建,最想让孙子牛牛回去。

等了几个下午,还不见回村的班车上走下孙子牛牛的影子来,牛爷爷拿起手机,使劲拨通儿媳的号码,用他那多年一贯养成的说一不二的口气说:“牛牛愿意补课也不愿意回来,是不?不愿意回来,那我就不等了!”

儿媳一听,这话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但又是专门撩出来的,话里攒了几个意思呀?第一、他等孙子等了好久了!第二、他不等了!光这次不等了,还是……儿媳越想越紧张,连忙回话:这两天,这两天就专门送回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具体哪天?”老人继续追问。

“那,明天吧。”儿媳迅速思考权衡,只好咬咬牙回复。

回牛村的第一晚,牛牛和牛爷爷一起在门外乘凉。萤火虫在面前飞来飞去,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在跳着欢迎的舞蹈。

一向少言寡语的牛爷爷半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给凉席上的牛牛讲故事。一个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令牛牛着迷不已。在牛爷爷的故事中,牛村的晚是动人的。

一个个叫不上名字的昆虫躲在竹丛后的花园里,唱着动听的歌,歌声好听极了,在神秘人指挥导演的“演唱会”中,牛村的夜晚是美丽的。

凉风习习,远处的田野里几点灯光处隐隐约约传来音响吼的秦腔和大型铁牛耕作时的“喘气声”。在这粗犷豪放的劳娱结合声中,牛村的夜晚是祥和的。

牛牛喜欢爷爷自编自说的故事,也喜欢神秘人导演指挥的演唱会,更喜欢隐隐约约的秦腔声和铁牛喘气声。在牛牛的聆听中,牛村的夜晚是迷人的。

牛——路——井——女人,是牛村故事中永恒的话题,像牛牛爸猪猪那些在村里长大的七零后,都真真切切体会过从无到有,从差到好,从艰难到便捷的点点滴滴。

路上的负重的牛,井边干活的女人,是一个牛村男人成功与否的标志。那些年,长辈戏问世侄:成家没?几个娃?几头牛……啥也没有?那你还不如拔根球毛吊死算了——好好喋,缓后伯让你大妈给你介绍一个沃野滴……诶,村里路修了没?井打了没?咋还没?那谁家女子瞎眼了肯去?

继去年秋后修了水泥路之后,牛村又迎来了一件大事,喜事——牛村的饮水工程开始施工了……

在推土机推出的一块空地上,高高的井架矗立在空地中央,打井施工队的大车小车挂着外地牌照,陆陆续续,来来往往。留守的村民自发地买来礼炮争相燃放,震耳欲聋,男女老少都去围观,人声嘈杂,小孩子捂着耳朵,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一切,从大人们的谈论中,他们明白了,这是村里的一件大事,等了好多年才如愿以偿的大事,有老婆婆走过来摸摸牛牛的头说:“这下牛牛娃的媳妇也不用愁了……”牛牛不明白打井跟媳妇有啥联系,但他明白,爷爷就是让他回来见证这件盛事的。人们都说,打了机井吃水就方便多了,再也不用跑到大老远去拉外村的水了……洋媳妇们回来太阳能也能正常使用了,她们也能多住几天了……牛牛明白妈妈就是大家嘴里的洋媳妇之一。

没几天,打井工地就欢呼起来——出水了!牛村的人们争相去围观,他们看着稠糊糊的泥浆顺着管道汩汩流出,似乎看到了甘冽的清泉在欢唱,似乎闻到了那井水泡的清茶飘来的缕缕清香!

啊!牛村的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那井水就在村庄下面,人们却等了那么久……

曾几何时,吃水难,牛村的女人对男人百依百顺,很多原因是离不开他们担水,一个壮劳力一早上才能从深沟里担三回水,水只能倒进自家水缸里。从担来的水倒进哪个水缸,就可以判断一个男人是否勤快是否顾家,判断一个老掌柜的到底哪个儿子,判断儿子能否顺年迈父母,甚至能判断邻里之间谁和谁关系不一般。

坊间常常流传着一个忤逆的故事:因为儿子不给担水,老人只好用罐子去痨池打水。婆引孙子时常常会考问孙子:“你长大了给婆担水不?”“担哩,见天天一明我就给你把老瓮担得满满满满滴。”于是婆就笑出两眼泪花:“我跟我孙子享福呀……你爷年轻蹩得欢,我争气好强,自己天不明去沟里担水,半坡里不能歇,回来就……要不是这,你还有一姑哩,她要生上世来,给她寻相一定要寻家里就有井的……”

这分明是要渴死寡妇的节奏啊,所以也常常流传着谁给寡妇担过水的笑话。

井也曾经绝望的女人寻死的方式……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后来各家纷纷都就有了水窖并装上了水泵,节省出一个壮年劳力去打工挣钱。但旱涝不匀,多季节,窖水往外溢,二三月天旱,人畜饮水供应不上又得去外村拉水,水质也难以保证。于是,后来申请了一个项目,有了蓄水池,勉强吃上了自来水,生产用水依然等于零。测井,打井,成了全村人的想。

前前后后测了不下十年了,如今,打井队终于在人们都已绝望的情况下开工了。一亩水田胜过十亩旱地的道理谁会不懂呢?人们开始盘算着打了井,用上井水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至少在外村人面前可以昂首挺胸地回答:“机井?我村也有!”

几十年来,牛村土生土长的女孩,打娘胎里就肩负着给哥哥弟弟换媳妇的宿命,与生俱来地就有一种与命抗争的倔强劲,打小就一直梦想着走出去,永远别回来。

尽管这样,常言道:“金瓜配银瓜,西葫芦配南瓜。烂锅自有烂锅盖,丑人自有丑人爱。若是感情深似海,麻子也会放光彩……”优胜劣汰,只要是好男儿就能娶到好媳妇。牛村的新媳妇进村,或买或换或嫁,或坐着花轿,或骑着戴花的毛驴,或骑着锦缎马鞍装扮的马,或骑着永久牌凤凰牌的自行车,或坐农用车前呼后拥吹吹打打从村口那条路进来,直到生老病死,埋在山根,生是这个村的人,死是这个村的鬼。当然,还有睡在棺材里抬进来的阴婚鬼媳妇,生不是这个村的人,死了倒成了这个村的鬼了。再后来,迎娶的新娘也越来越远,阵势也越来越奢华,现目前,除了没有外国的,南腔北调的媳妇都有,一家妯娌几个籍贯省会都不在一个方向。新媳妇三教九流,什么文化背景的都有,一个比一个洋气,一问连本村的人都认不完,好像村子有多大一样。

精脚两片,裤腿一挽。这曾经是外村人对牛村女人们带有轻蔑口吻的描述。从前牛村的女人见天不是放牛割草,就是上山下地,哪里人人样样地穿得成几件好衣服?也从来不敢穿高跟鞋,一则出门路面坑坑洼洼,汤土弥漫;二则天天翻身下炕不但要担水割草,上高沿低,还要走长路。女人们个个干起活来赛过一条好汉,皮肤也由高原红晒成绛紫色,过早地衰老,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大得多。

婆们经常哀叹,老辈的女人,哪里还算得上是人啊,抓儿养女、当牛做马,一辈子连个像样的名字也没,就是有,也没人叫。 “牛蛋蛋媳妇——猪娃娃妈——狗丢丢婆……”听着应着就老了,一辈子就交代了。

你看伢这阵的媳妇,放着响亮的名字也没人叫,不管你在外面是“张老师”还是“李县长”,只要你回到村里,乡亲们为了区分开,也称之为:“毛嘟嘟媳妇——亲亲女——疙瘩娃家三媳妇……”本身就来自五湖四海,还长年累月都在外,回来也是一天三换衣,眼睛不好记性也差的邻居难免常常把主人当客人。

外来的洋媳妇越来越多,小媳妇们天天化好妆学着跳广场舞,手机越换越高档,还陆陆续续去考了驾照,话题也由搬迁进城转变为买车安居村里。

婆们一看见孙媳妇,就咧着没牙的嘴巴嗔怪着:“穿得这么少?裤腿还裂那些口子!好像我孙子给你买不起遮羞的衣服!……我年轻时上山捋药,不小心被树枝子挂破了裤脚,藏在草窝里,天黑实了才敢扑闪着裤腿回来,只怕别人看见了膝盖……衣服破一点点都怕人笑话,做客去借都要借一件没窟窿的穿上。”

洋媳妇们嘻嘻哈哈地模仿着婆的口气视频学给老公。手机那边男人也笑得前俯后仰:“婆说得都是实话,今年流行的那裤子真像上山挂扯了裤脚一样,走起路来真像两个刚洗干净的大白萝卜扑闪扑闪地晃……”

以前牛村女人最滋润的日子是,闲时光每天正午可以坐在门口避风的土夯墙下,一边哧啦哧啦地纳鞋底一边闲聊;现在土夯墙早已不见了踪影,女人们把音响开到最大,跳起了广场舞……不但这样,她们还成立了“牛村牛女”微信群,嫁出去的,娶回来的,天南的,海北的,都在群里边,说不尽的私房话,分享不尽的生意经。

女人们还寻思着,牛退了,路修了,井也打了,巷道路面也硬化了,路灯也装上了,有房有车有网线还有钱,跟城里比也不差啥了,再考个驾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们已经不怕男人把他们丢在家里不管了,男人不在家时,她们也不用愁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不用愁吃水和出行问题了。

牛村的女人们幸福指数越来越高了。女人是男人的脸,她们好过了,男人自然也好过了。

一直缩在毯子里静静地听牛爷爷讲故事的牛牛突然问牛爷爷:“爷爷,我婆那时候是怎么来的?”

“哈哈,鬼东西,我当你都睡着了呢!你婆,那是爷用一头大犍牛换的,来的那天是骑白马来的,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匹白马,那天还有一家燎媳妇要用白马,我就多出了一斗谷子,把马牵走了!”

“骑马?近了还差不多?远了……得骑千里马吧?不过,我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

“哈哈,我牛牛都开始熬煎媳妇将来咋来呀?世事好了,远了有飞机哩,怕啥?——千万可不敢娶个外国媳妇回来哦!你爷我本身耳朵就不好,连中国话都听着费劲。”

“牛牛媳妇当然是要骑着牛来嘛,嘻嘻……”

“牛村有个牛牛娃,发牛财,兴牛运,牛子牛孙来开会……”

夜空变得异常深邃迷人,不知不觉,月亮躲到云后去睡觉了,星星也闭上了那不知疲倦的眼睛,风儿抖动着门前的竹丛,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好像在提醒爷孙俩,太阳能路灯再明,但夜深了,该回去睡了。

2018/7/2草就

2018/7/25修改

2018/8/24修改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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