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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熟悉的故土

2020-05-16 20:12 作者:蓝桥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1

当我的双脚,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故土。我凝视周围的一切,寻找记忆深处那些远离的踪迹。跳跃我眼帘的是那股清清的溪流,依然慢慢地穿过河床的深处……

这股清流,从不远处的白沙间滚滚冒出,没有昼,没有间隙,没有浑浊,没有声音。那么清凉,那么洁净,那么温软。如今小渠弥漫杂草,见不到小鱼的身影。也被建筑物遮住,泉眼几乎铲平。即使这样,泉水依然渗透于砂石间隙,从遗忘的废土中露出容颜。不慌不忙,不怨不惊,像四十多年前一样,默默地滋养乡土上四季更替的庄稼。

有泉眼的地方叫出水塘,早年放猪最喜欢逗留的地方。没有饮料解喝的年代,跑到泉眼边,要么匍匐着身子,直接把头伸向泉眼,就能喝上泉水。要么伸出双手,掬起泉水,喂入口中。泉水也可洗去沾满汗水和细灰的脸蛋,颜面清凉。

有时懒得走路,直接在河道上喝水,也在喝完水后,光着脚丫,浸泡在清清的溪流间,那是很享受的。而放牧的小猪也会跟着用嘴拱一拱泥沙,滚一滚身子,躺在泥水中,悠哉悠哉地睡觉。

2(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泉水流淌与小河交汇。在河道上横向筑坝,泉水就沿着路边的沟渠流向不远处我们的村庄。

小河则呈一道弧线通向更远处红河的主干。在泉水流经的路边,有口干枯的蚂蚁塘。塘埂堆垒砂砾,长着很多矮小的野石榴树,石榴树下又着生密密麻麻的地石榴藤。

地石榴果半裸在砂砾间,用尖头的木枝刨砂砾,就能掏出黑褐色的果实。进一步用衣角擦拭几下,除去果表上的细沙,放在口里一咬,红色的柔软的酸甜的果肉,就成为我们终年不间断采摘的丰美零食。放学回家的下午,放猪也选择这里。把猪群赶到干枯的塘子内,自己就在塘埂上,一边靠着石榴丛,一边随意掏砂砾。既可以看到猪群的去向,又可以扒到天然的美味。

如今,蚂蚁塘为校园的组成部分,且塘子南端的良田亦扩建占用,矗立起一幢幢教学楼,添加了宽阔的塑胶运动场。如果说还有点痕迹,就是墙外的路边小渠,泉水流淌,以及旧时的土路铺为水泥路,继续连通着我们的村庄。

3

走进校园,绿树成荫,高楼耸立。地面上要么是水泥路边,要么是火山石铺就的层层空地。

当时建盖的房子为两层土木建构的楼房,围成几个院落,组成相对独立的空间。三十五年前,我在这里代课,办公区域有老院子的感觉。那个学期结束,我也离开了这所学校。

后来,父亲调入该校任教,我很少涉足。直到九三年底,才坦然迈进这所学校的大门,我和妹妹迎接父亲的光荣退休。今天到这所学校招生,是九三年之后的又一次深入实地。看到崭新的布局,熟悉而陌生的环境中,只有曾经休息过的柏树已成参天大树。再看身边的老师,几乎不认识,代课时的同事早已退休乃至离世多年。

一种既欣喜又遗憾的情感产生于心,这就是老家不远处的校园,这就是幼年放牧的地方,这就是汩汩泉水流淌的地方。离开学校吧,我无意识地走近溪流边,轻轻地将手伸入熟悉的泉水中……

4

泉水流入塘库储藏,塘子的称呼很直观。

第一口塘子叫梨园塘。塘子很深,水面深蓝。塘埂四周长了各类品种的梨树。行走在塘埂上必须低着头,弯着腰,树上有不知名的虫子。但即使遭到虫子的叮咬和守梨人的盯梢,也不妨碍我们在梨树下游荡。

正午时分,知了鸣叫清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挤挤眼,心领神会,分道而行,让守梨的大无法顾及每个孩子的行踪。他不动声色,四处张望,细心地辨识梨树发出的声响。当某处孩子偷了果实,他马上追赶。于是其他方位的孩子见机行动,摘下早已看好的果实,放在衣袋内或抓在手里,飞速离开。

惹得站在梨树下的大爹,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我们大声骂,“你们这些小死丫子,你们等着瞧,哪天抓到你们,往死处打。”几个孩子再次聚在路上,笑着、跳着,拿着果实,相互欣赏,相互你一口、我一口,啃着没有熟透的果实。

梨树中,最好的是一棵梨,村里称“干部梨”,树干和分枝几乎横卧水面上。即使爬树功夫高超,想偷树上的梨也没时间周旋。所以每次经过时,只能干瞪眼,流口水,几声叹息,几许张望。大爹知道我们的心理,还挑逗说,“这棵雪梨呀,果实越长越大,越来越漂亮呀。昨天我摘了一个尝尝,真甜、真甜。”他挤挤眼睛,咋咋嘴巴,接着说,“好吃呀好吃。”我们随他吹,不理他。

平缓地段多是火把梨,虽着色好,水分多,但果核较大,甜味太淡。然而,即使不喜欢,还是成为我们偷取的主要对象。还长着老蛮梨,一般太晚熟了,皮层太厚,肉质太粗太涩不甜。一般到七月半,村里统一采摘才收获。

5

火把节那天,村里要树火把,各家也分给从梨树上採来的果实。

果实被分门别类放在草席上,红红绿绿的果实相互搭配,堆成一个个小山状。队长带着几个村干部,走来走去进行权衡,几次重新分配。没有异议后,队长才喊着各家家长的名字,指点着草席上的一堆果实说,“这是你家的,拿走。”母亲提着竹篮,把指定的果实放在框内,拿了唯一的一个雪梨给我。我开心地笑了,但仅仅是拿在手里品玩舍不得吃,要等回家后与弟妹分享。

节日是快乐的,家里不需要做饭。村里男女老少一百二十多人聚集在庙宇前,早上杀猪,中午绑火把和分梨。两顿饭菜十分丰盛,除各户人家自觉地採来菜园地上种植的蔬菜外,猪肉为主料。按照肉质特性,加工成不同的佳肴。那些肉类,有的做成酥肉,有的做成肉丁,有的做成蒸肉,有的做成凉片,有的做成脆骨,有的做成混沌,俗称“八大碗”。在困难的岁月,这是盼望已久的日子。

酒足饭饱的傍晚,庙宇背后的空地上,早早立起了火把。长辈做完祭祀活动,点燃火把。瞬间鞭炮齐鸣,火光冲天,地老虎、钻天鼠、满天星等烟花五光十色,绚烂夺目。全村人围着火把打歌,喊着、笑着、唱着,开心地生活

6

泉水还流到另一塘子。塘子浅,水面宽。

塘埂上长了许多柳树。每当盛,柔美的柳枝,随风摇曳。我们常常折取几支柳条,编成凉帽戴在头上。在路边或塘埂上追赶、嬉闹,或者在进水口玩泥巴。

进水口冲刷成弯曲的沟道。在沟道上筑几个小塘子,让泉水滞留。採来弯曲的南瓜叶柄,一头连接小塘子,一头连接在中空的碗状的泥里,泥碗的顶部刺个小孔。当小水塘的水位较高时,就把那里的叶柄开闸,水分经叶柄冲入泥碗内,迂回几许,找到小孔。于是,小孔喷薄较高的水柱,形成一个小小的伞状喷泉。因为小水塘里滞留的泥沙沉淀较长时间,早已清澈,所以喷泉不仅耀眼,阳光下还折射出迷人的七彩。让匍匐泥沙上的我们,醉眼欣赏。

回家前夕,身子脏兮兮的。走到库塘的深水中,钻个猛子,泥沙洗尽。同时清洗柳条帽再戴头上,拎着潮湿的衣裤,光着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归程。

这口塘子叫柳树塘。排水洞很深,石块砌成沟坝,覆盖散乱的芦苇和杂草。记忆中,塘内排水快完前,大家忙碌着在泥水间捞鱼。母亲告诉我,“不要去揍热闹,到塘子后面的深沟里捞吧。”这样,我和母亲提着铁桶和带着撮箕,钻进深沟。先用撮箕堵住出水口,然后用脚在沟内来回搅动。不多时,杂草和水面上露出许多泥鳅和小鱼,我们快速地捕捞。那次收获颇丰,捞到了搭边的两桶鱼。

母亲和我在他人羡慕的目光下,笑盈盈的离开。

7

泉水抵达村前的老塘子。塘子中央有一道堤坝,把老塘子一分为二,有缺口连通。

堤坝西侧,水面很深,云影悠悠。东侧沉积淤泥,夏季来临时,淤泥上长出田田的荷叶,在水面上浮游,亮晶晶地滚动滴滴朝露。数十天后,叶子高处水面。亭亭的叶子,有的比较硕大,有的比较细弱,相互避让,相互依偎。清风中摇摆,晨光下梳妆,晚霞里舞蹈。坐在堤坝上,偶尔有小伙伴指着叶子说,“你们看呀,还有青蛙趴在叶子上,玩得比我们开心呢。”

水连绵数日,再次光临堤坝。忽然发现,叶子中间长出许多荷花。荷花漂亮极了,白色、红色、粉红色,争奇斗艳。花瓣间,花丝柔柔,柱头醒目。层层花瓣呵护下,如婴儿在摇篮里静卧,甜蜜微笑。有的还是花蕾,色泽渐变,无拙迹,让人惊叹荷花构造的天然与精美

荷花盛开,却不愿轻易摘取。大人告诉我们,采一朵荷,伤一支藕。人人采摘,就没有收获。所以,假如伙伴中谁摘取了荷花,都会遭到围攻。说他太自私、太贪玩,几天都故意不理对方。为此,我们在堤坝上,或坐着或躺着,嗅着荷香,赏着花容,慢慢地感受童年的舒缓、无忧、开心。

8

溪流最后经过了村子的前沿。

依着碎石路边的一侧是小沟,沟边簇生绿竹。绿竹常年吸收泉水,生长比较健壮。每株绿竹,节间较长、均匀,光滑细腻。皮层仿佛溢出玉液,成色鲜亮。绿叶凌空,密密匝匝幽深,笼罩路径。清风吹来,翠竹唱着小曲,泉水奏响小调。村里的老宅,相对整齐地躲在绿竹的怀中。

而路边另一侧,凸起长长的土坡,多株老茶树盘踞。茶树生长百年,基根粗壮,树皮干燥,分枝高扬,枝叶悬空。相邻古树间密集荆棘。雨季到来,荆棘下的土层上钻出许多白鸡枞。只要起得早,就能采到肥美的野生菌。拿回家,换品调味,改善生活。

穿过竹林,在一片空地上,左右顾盼,这时,就可目睹院落的原型。

9

这片空地,石块铺成,延伸到泉水经过的沟边。

平时,大人洗衣服就在沟沿上,比较方便。在沟边条石上,将灶灰散在湿透的衣服上或特殊藤条打碎后把褪污的液体淋在衣服上,反复轻轻搓揉,小溪中冲洗,衣裤就干净了。妇女们边洗边拉家常,愉悦舒心。

空地一侧紧挨墙边,放置几块大大的长长的条石。闲时老人和孩子坐在石板上聊天。特别是傍晚,妇女们在沟沿上洗衣,男人们就坐在石板上抽烟,与她们吹牛,黄的、素的,荡漾着爽朗的笑骂声。

一堆孩子,听不懂大人说什么,故意捣蛋。一会儿跳上石板,穿梭大人身前身后;一会儿跳下石板,空地上奔跑。如果能安静下来,除非鸭子大爹来了。他个子矮小,脸盘很大,行走不便,笑脸常开。他一出现,孩子们就围在他身边,催促他讲故事。他讲的故事,千奇百怪。当讲到木莲救母时,内容太神奇了。木莲横着挑起一头是经书和一头是投胎成狗的母亲的挡子,往前行进的过程中,森林让道,野兽跪地,一切生物都敬重他对母亲的行和对佛祖的虔诚。

这是赋予烂漫色彩的传奇故事,叫人浮想联翩。有时大爹也讲鬼故事,他讲述到某一个细节的当儿,恰好天上飞来落巢的乌鸦,投下黑乎乎的影子,传来尖利的叫声。我们起身尖叫,“阿哔、阿哔”(怕的方言),飞速逃离,砸得大门“嘣嘣”作响。回到家,脸上早已吓出汗水,衣服几乎湿透。母亲笑着抱起我,一边用毛巾擦我的脸,一边说,“胆小鬼,怕什么怕,世上根本没有鬼。若有鬼?那鬼呀,就是大爹。”

老家的大门就在大石板几米处,镶嵌在墙体间。那块空地,就是童年玩耍和听故事的场所。

10

踏入大门,穿过走廊,为上下两个大院,为同族第一分支。每个大院内都是三坊一照壁的古建筑,我家就居住在上院子。

上院子有二门,两层房舍挤满了三代同堂或四代同堂的八户家庭,六十多人。所以不得不在照壁前建造简易的厨房,缓解拥挤。各家一堆孩子,年龄相仿,打斗成习,大人也参与冲突。至此,大院的每一天,鸡犬不宁,大闹天宫。

天井内安放石磨。大米短缺的年代,用石磨磨碎玉米或小麦,作为充饥的粮食。石磨较高,平时可以晾晒衣服和鞋子,洁净而易干。

上院子老辈人中,声望最高的是我的爷爷及几位伯父,为乡里医术精湛的老中医。除常规治病外,还有独门绝技——配制丹药,是治疗疮科和止血的上好药品。

记忆中,前来治疮的人,在疮口上插些挂面丹,三天后打开包扎的纱布,创口处所有的烂肉和脓水自然溢出;清洗创口散上白降丹,三天后创口生出新鲜的肉芽;又一次清洗撒上红升丹,数天后创口则恢复为肌体模样,仅仅在创口部位呈浅红的皮色。这个时候不需要继续包扎用药,慢慢地皮色再找不到曾经让人受尽折磨的疮口痕迹。红升丹的另一个妙用是,若发生刀伤,血流不止。只需要把丹药散在伤口上,马上止血,而且不再疼痛。包扎几天,就彻底治愈。

遗憾的是晚辈无从医者,让珍贵的丹药提炼技术永远失传。

11

下院子五户人家,近三十人。

天井里栽培果树。有一株高大的石榴,每年挂着硕大的通红的石榴,惹得我们在果实成熟阶段经常光临。脸上挂着微笑,左一声“大爹,在抽烟呀”,右一声“大妈,在忙针线呀”。这时,大妈低着头装出认真做针线的样子,坐在草墩上的大爹手捏长烟锅“叭叭”地抽旱烟。他让我坐下,明知故问地说,“想吃什么呀?”我笑而不答,乖乖地坐在条石砌成的坎沿边上,小手在衣襟上来回搓动,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

大妈抬头瞟了一眼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她说,“老倌,摘几个石榴,给小华。”大爹放下长烟锅,伸伸腰,走到石榴树下,踮起脚跟,挺直腰杆,伸出左手拉下一个枝头,用右手摘取鲜艳的石榴。此刻我飞速地跑过去,接过大爹右手送来的果实。当他摘到第三个石榴时,我马上说,“够了、够了。”大爹继续找最高处的大石榴,摘取后放开枝头。他看了看手中的大石榴,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也发现两眼直直瞪着看他的我,大爹才把大石榴放在我的衣襟上。我连连说“谢谢大爹、谢谢大妈。”转身离开下院子,笑眯眯地跑回家。

清朝初年,下院子出个一位惊动朝廷的能人。出入八人大轿子现身,尊称“老八台”。当时他是深得乡民戴的乡绅。那年,发生了一次抗议官府增税的大事。作为领导者,他直闯州府论辩,由于义愤填膺,最终治罪砍头。事情发生后,乡民于刑台上收尸,用楠木棺材包裹尸首,经过数百里辗转,抬回本地下葬。为了纪念他的义举,百姓把他的寿辰定为纪念日。每年祭祀的活动,盛大空前,延续了几百年。

乃至在活动中,让我见到了供奉在庙宇高台上,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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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东边,与我家相邻,居住着同族的第二分支。

没有大门,竹林间穿行。南北建屋,东边立一片篱笆。篱笆背靠棕树,形成屏障。但要进入天井,非常困难。院里养着几条土狗,嗅觉灵敏。只要有人经过,立马狂吠,且飞速跳跃到发出动静的地方。

若想到这个院子里办事,一定要手握弹性较强的牛筋棍,边喊着他们家人的小名,边小心提防土狗的袭击。那里三户人家,有同龄伙伴居住。想聚集玩闹,只能是他们出门邀约大家,才能实现。

这老院子,民国年间,出过一位奏乐能手。他可以用琴奏响天籁之音的古名曲,不知道他那灵巧的指头是怎么变换,拨动有限的琴弦,迸发流动的乐章。也可随手采摘一枚绿叶,放在唇间,吹奏出清脆悦耳的小调,那是地方流传的曲子,不知道他口中呼出的气流,怎么幻化成醉人的音色。还精通南诏洞经古乐,各个寺院举行盛大祭祀活动时,为主办方的特邀嘉宾。从而,也让他活着的时候,有很多慕名者前来拜师求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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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第三支人,他们紧邻我们下院子的西部,小巷隔离。依然是小溪环绕,竹林深深。依然是三坊一照壁,三户人家生息。这院子需推门移步,经几个台阶,才能步入狭长的天井。又因照壁太高,院子内终年静悄悄的。

小巷的尽头,是鸭子大爹的家。是同族又一个分支,位于第三分支的北面,也有前后两个大院。

按族谱记载,为秀才世家。家业殷实富足,乡绅志士欢聚,酒香溢满门庭。后院比较典雅,天井中假山池塘,小桥流水,一派生气。

有一年来了位老和尚,敲开豪门,请求施舍。不知何因,两人发生争执。秀才怒颜闭门,和尚举杖击墙。传说中,那和尚是乘云驾雾而去,有人说和尚入庙宇而归。若干年过去,后院高楼倾倒,茅屋躲身,一贫如洗,人丁畸形。前院亦家道中落,不尽人意。

可喜的是,如今前后大院再次扬眉吐气。前院的后生,有的在都市生活,有的为养殖大户。后院的晚辈,有的是种植果树的技术能手,有的在外从事科研工作

14

小村子属于同祖同宗,在几个大院子的背面,拥有一片共同的菜园地,统称“大园子”。

我家菜地的西侧,紧靠全村饮水的深井。井边铺着青石,井内苔藓弥漫,左右竹林遮盖。按老人讲,这口井即使遇上旱年,水位不变。井水甘冽清凉,能满足一切用水需求。当然,取水有规矩,哺乳期的妇女不许来挑水、洗菜。有一年,疯女人育女,家中无水,她悄悄闯入担水。那天夜里,她所站的井边,石块塌陷(估计是巧合)。村里的长者追查,知道了缘由,也只能叹息几声。

后来,长者带领几个壮年和老人到了井边。老人烧香焚纸,忏悔膜拜,请求龙王爷谅解晚生的不恭不敬。礼毕后几个壮年撬开井表的大石块,深掘塌陷井部的土层,又让水性好的男子潜伏井底,掏出下沉的石块。经过几天苦战,砌好深井。老人再次焚纸烧香,跪拜叩首,完成修缮。

很长时间,长者守在井边,监督疯女人是否前来挑水。假如她出现,就大声制止,让她站在远处。由前来挑水的人,接过担子,盛水后送到她身边。

那口老井,现在依然存在,翠竹默默守护。

15

如今的老家,不再是童年居住的大院子。上世纪七十年代父母新建了小院子,坐落在老院子背面不远的地方。

全村的老院子,都人走楼空。那天,踏入上院子,发现房门紧锁,地上的六角砖落满尘土。天井内的石磨瘫痪在杂草间,稍无声息地烤着太阳。下院子破败不堪,隐隐中看到旧时独立成一个小天井的二叔家的楼角,已沦为残石碎瓦,堆积成一个寂寞的荒原。那株伴随童年成长的石榴树也没了踪影。

村子的中心从原来的大石板空地,移位于灯光球场与庙宇前。改道后的新路,偏离原来的碎石路,也让泉水随着新路移动,在三面光的小沟里继续流淌。现在的居住区在我家周围,每个家庭拥有独立宽敞的院子。近年来,很多家庭不满足于土木建构的老式房屋,铲除后重新立起崭新的花样繁多的洋楼。进门后,天井作为晾晒作物或停放小车的地段,一楼是厨房和接待大厅,其他楼层随性而寝。忙碌之后,休息亦在高层的阳台上,视野宽阔,空气新鲜,情绪豪迈。

我曾问过晚辈,“你们建造这么高的楼层、房间,孩子也求学了,你在外当老板,妻子也跟着去帮忙。闲置这样的豪宅是不是太可惜?”他笑了笑说,“家家都这样,不这样?脸上过不去。”

16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那天村里办客事一起吃饭,有位下院子的长者,高兴地要与我碰杯,我明白他遇上了好事。最后他告诉我,“小华,我孙子也考上大学了。”哦,我立即举杯祝贺。

回家的路上,父亲告诉我,整个村子,到今年人口一百八十多人,这些年来,不仅改善了住房条件,更重视孩子的培养。到现在村里大学毕业生和在校大学生三十人,高中生也三十人,周边没有哪个村社超过这个比例。

老人提及教育,让我想起一件旧事。那年,下院子二叔家的大姑娘与我同期小学毕业,她平时成绩优异,升学时考出高分。但她的父亲不准她继续求学,理由是只供男孩不供女孩,堂妹就此失学回家劳动。直到数年后,二叔看到村里其他家庭的女孩不仅上高中,而且上大学,他才改变观念。让两个儿子和小姑娘圆了大学,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堂妹成家后,但凡要办事,就回到二叔身边哭骗,二叔只有给钱安慰。看着大姑娘的遭遇,二叔终生后悔

偶尔串门,看到孩子不在玩耍,而是认真读书。即使放牧,也带上书本。这就是小村庄的另一种面貌,悄悄地抒写着新农村的今天和未来。

一切变迁仿佛瞬息。因为招生,踏入那所学校,看到被遗弃的泉眼,看到依然流淌的清清泉水。于是,引出了对这片熟悉故土的追忆,记录下点点滴滴,亦作为最终别离的辞章。

(此文写于2017年7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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